“你放心，我死之前肯定把戏排了。”这是3月6日因病逝世于意大利一家医院的立陶宛国宝级戏剧导演图米纳斯，对中文版《浮士德》制作人雷婷，在2022年说的话——当时，他刚经历过化疗。至今雷婷回想起此事仍感慨：“我到现在想起来这段与他排戏的经历，不仅仅感觉是一场人生际遇，还感受到这份承诺之重。”这部由图米纳斯生前完整排演的最后一部戏——中文版《浮士德》今起至29日参加上海静安·现代戏剧谷展演，于云峰剧院上演。　　 一句承诺　　 雷婷的本职工作是国家话剧院编剧。她回想起第一次看图米纳斯导演的作品，是2018年5月静安戏剧谷展演期间，在大宁剧院看的《三姊妹》和《假面舞会》。她被导演审美呈现中蕴含的哲理与情感震撼。后来，她想方设法联系到图米纳斯，请他来中国排戏：“只要你来中国，你可以带任何你想带的人来。”图米纳斯立刻感受到了这句话意味着对他创作的充分信任，并且不设定任何条件。雷婷说：“我建议了《浮士德》，他很认可。”　　 2019年图米纳斯先为尹铸胜、廖凡排演了《浮士德》，上演15场，一票难求。雷婷抵押掉一套房子。随后三年排戏变得非常困难。图米纳斯也知道自己病了，以至于他在电话里与雷婷开玩笑——“你押掉一套房子还有地方住吗？”“有地方住。”“你把现在的房子也押上，我再给你排一个戏！”紧接着，他十分认真地主动表达要给雷婷带领的剧组排戏的意愿：“婷，你放心，我死之前肯定给你把戏排了。”　　 一次远行　　 图米纳斯排戏不像平常的导演那样，坐在剧院第8排中间看整体，而是就站在台口，不时冲上舞台执导。他会挖掘每一个演员与角色的共性，进而放大这种特质。因而，当“浮士德”换成了王砚辉，“墨菲斯特”换成了尹昉，“浮士德”就变得充满了喜感，“墨菲斯特”则是吸取了千年精华的妖冶魔鬼……这就成了一个全新的近乎喜剧风格的《浮士德》。　　 去年上半年，雷婷与图米纳斯商量排戏时，得知后者身处以色列特拉维夫，已经无法坐4小时以上的飞机了，雷婷说：“我们剧组可以来特拉维夫。”去年7月，《浮士德》一行18人远赴特拉维夫，与图米纳斯会合、排戏。雷婷拥抱图米纳斯的刹那，感受到他有一丝后退：“他比以前薄了、窄了，手上还有滞留针……”他没有告诉剧组，他在特拉维夫接受放化疗。整个剧组也没料到，他是半天放化疗，半天来排戏。　　 雷婷说：“整个过程，已经不仅仅是学生向老师学戏，而是我们18个嗷嗷待哺的人奔着戏剧的光亮去。现在回想起来，那将是一辈子中，为了戏剧而最为光辉的一个月。”　　 一种信念　　 “那时，我最后在图米纳斯身上感受到的，不止于对戏剧的信念，还有我对承诺的信念以及对人的信念——就是人与人之间，竟然是真的存在这样纯粹的只为戏剧、只为艺术的关系的！”雷婷回忆。剧组里没人会说希伯来语，大家的英语也不那么好，只有在俄罗斯学导演的杨申会俄语。所有的次要角色几乎都由杨申一个人替，忙到刚下场就又上场。雷婷对图米纳斯说：“你还欠我一个在北京的谢幕呐！”当时，图米纳斯也答应了要去北京谢幕。“对于戏剧人而言，最好的忘掉病痛的地方，就是在剧场、在排练厅！”雷婷说。　　 排完戏回来，剧组就在等图米纳斯能到中国来的消息，结果，等到的是3月6日他逝世的消息。雷婷回想起与他在特拉维夫告别时的情景：“我去的时候带了个电饭煲，煮粥给他喝。他闻到粥的味道就感叹——啊，这就是中国的味道。”告别之际，她把电饭煲留给了他，他隔着车窗还在问她：“电饭煲电线也在哦？”　　 “他说他死之前一定帮我把戏排了，起初我以为是一句安慰，现在感觉到承诺的分量。”雷婷想起《浮士德》里的台词：“难道你从没见过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吗？我说过的话就是给你的权力，无论世界如何变化，我的诺言都将支配我的一生……” 本报记者 朱光　　 相链|接　　 图米纳斯，立陶宛国宝级戏剧导演，1990年创立维尔纽斯小剧院。2007年起，他担任莫斯科瓦赫坦戈夫剧院艺术总监15年，倡导“节日戏剧”的艺术理念。代表作多为从名着改编的话剧作品，包括《叶甫盖尼·奥涅金》《三姊妹》《假面舞会》《战争与和平》，以及中文版《浮士德》和《樱桃园》等。《叶甫盖尼·奥涅金》今年在中国将再度上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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