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化中国行】 侯艳:我依然站在最初的地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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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名片   侯艳,现任宁夏演艺集团秦腔剧院院长。国家一级演员,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。  对 话  攒劲女人演《攒劲女人》  记者:5月15日,《攒劲女人》在宁夏大剧院圆满开演,祝贺您和您的团队。在什么契机下,开始创作这部戏?  侯艳:首先得感谢你们的新闻报道,我们是看了新闻才知道有一个叫李耀梅的女人,被她的故事所打动,进一步去采风挖掘,发现她确实能代表咱们宁夏女人这种打不倒、摧不垮的精神力量,可以艺术化、舞台化,后来才筹备创作。  记者:从筹备到上演,《攒劲女人》经历了怎样一个过程?  侯艳:《攒劲女人》集结了全国的专业“大咖”,导演是中国评剧院国家一级导演安凤英,编剧是上海越剧院艺术创作室副主任莫霞,还有其他主创都是行业内的顶尖级别。我们从2021年开始筹备,3年时间,前后4次到李耀梅家中采风,邀请顶级专家观摩改戏,一次次打磨,一次次推倒重来,最终把李耀梅的故事搬上了舞台。  李耀梅身上的故事点太多了,得了3次癌症,大儿子不幸离世,小儿子丢了,就跟传说一样,这些事情无论哪一件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,都足以把人打垮,但是李耀梅不仅没被打垮,最终靠自己如同芨芨草一样坚韧、顽强的生命力挺了过来,竟然成了一个致富带头人,这样一个妇女和她的价值观,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弘扬?这样一个普通的小人物,把我们的创作激情给点燃了。我们就是要表现黄土地上女人的坚韧、攒劲,只要有一口气在,永远都仰头向太阳的精神,所以就有了《攒劲女人》,衍生出以李耀梅为原型的人物角色李水河。  那束光照亮了前进的路  记者:您在电影《大话西游》里扮演过观音姐姐,那个年代也有机会到更大的舞台上去。从名利双收的电影银幕重新回归门前冷落的传统戏曲舞台,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选择?  侯艳:20世纪90年代,戏曲行业的确不景气,唱秦腔就像恐龙一样稀有。那时候我觉得只要是表演我都喜欢,是不是戏曲无所谓,而且演电视剧、电影的收入高于唱戏几十倍,的确是真金白银的诱惑。但是我依然回到了最初的地方,一方面,我来自秦腔世家,母亲对于我传承秦腔寄予厚望,一直没放弃把我“拽”回戏曲舞台;另一方面,一次在剧组表演“戏中戏”的经历改变了我的心态。当时剧本里有一段《窦娥冤·杀场》选段,导演说“你不就是唱戏的,这个片段你来演”。这段正好是我的拿手好戏,上妆后也没人认出我,上台我唱得酣畅淋漓,演完以后所有人都鼓掌叫好。那一次的掌声,好像是我职业生涯的一道光,一下子击中了我内心的热爱,我最终回来了。我总说是母亲连哄带骗把我“骗”回来的,其实是她拯救了我,把我的艺术之路拨正了。拍电影、电视我会挣到钱,但是钱能完全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吗?钱是评价人生的尺度吗?肯定不是!而且戏剧有它独特的魅力,电影、电视剧拍好后搬上银幕、荧屏,演员无论演得好坏,没有校正的机会,但是戏剧不一样,你每一次的登台表演都是一次挑战,都可以校正上一次的缺陷和瑕疵,最后让一部戏剧日臻完美、炉火纯青。  这段经历让我对“文化自信”四个字感触特别深。党的十八大以来,我们国家高度重视文化建设,强调文化自信。对于我们濒临灭亡的地方院团和地方戏来说,文化自信给我们带来了曙光,打通了前进的道路。秦腔这种传统艺术传承下来不容易,包括我在内的文艺工作者为传承费尽了心思,而文化自信的提倡为我们的工作找到了支点。现在我们做“戏曲进校园”,不期待孩子们一定要喜欢秦腔,而是只要孩子们了解传统戏、觉得传统戏好看就行,无论是越剧、豫剧、京剧,只要你喜欢了,它都是相通的。   记者:担忧秦腔的未来吗?  侯艳:我觉得会越来越好。比如我们“戏曲进校园”现在的理念是从“送文化”到“种文化”,从幼儿园到小学开设戏曲特色班,让孩子对传统戏曲感兴趣,中学阶段开办戏曲社,进入音乐学习阶段,大学阶段有戏曲研习,不仅开始演,还有文化层面的交流讨论……这些阶梯式的培养,为宁夏戏曲传承营造出好的氛围。此外,宁夏五市都开了“基层戏曲孵化帮扶基地”,我们还有宁夏戏曲博物馆作为阵地,讲我们宁夏的戏曲历史,集纳我们宁夏戏曲发展的过去和未来。  演员和观众是真正的鱼和水  记者:这么多年坚持“送戏下乡”,和老百姓的交流互动多吗?有哪些让您印象深刻的细节?  侯艳:太多了,很多时候老百姓喜欢你,他不会用溢美之词来赞美你,而是用最朴素具体的行动表达。红寺堡区柳泉乡有个90多岁的裹脚老太太,每次我一去就抓住我的手不放,让我跟她住,她是我的对口帮扶户,我帮扶她家的2只基础母羊后来都发展成7只。还有一次演出,前一天赶上了大暴雨,舞台下水积得很深,就决定不演了。下午去收拾东西时,一看舞台下面,观众撑着各种各样的伞站在“水塘”里,像一片盛开了荷花的池塘,你说感动不感动?你说演还是不演?我们和观众就像鱼和水的关系,我们要想扑腾得好,想鲤鱼跃龙门,没有水量的保证,是游不起来的,更别想跃了。  记者:有句话叫独行快、众行远。您觉得在一部戏中,主角的分量重一些,还是群体的分量重一些?  侯艳:戏曲是“角儿”的艺术,无“角儿”不成戏,这就是为什么会有“京剧四大名旦”“黄梅皇后”“梆子大王”等。但是我们宁夏秦腔现在有一个好的现象,演员平均年龄35岁左右,个个都能“唱角儿”,人人都能“穿兵”,大家换着担纲主角,互相陪衬,今天你是绿叶,明天也能做红花。原来是众星捧月,现在是群星璀璨。我争取让自己做一个小火种,引燃更多火苗,我们聚在一起就是一团火焰,能给别人取暖,能给别人照亮。这就是我们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初心。  记者:您已经取得中国戏剧表演艺术最高奖“梅花奖”,相当于攀上了个人艺术生涯的珠穆朗玛峰,如果人生是一场攀登,下一座高峰是什么?  侯艳:于个人而言,我没有其他更多的奢望,我想做的就是为人民服务。虽然梅花奖是对戏剧表演艺术工作者个人的最高褒奖,但得到这个奖,绝不仅仅是靠个人的努力,这份荣誉,是宁夏秦腔人、宁夏秦腔剧院的共同努力,乃至整个宁夏文艺界的支持。所以拿到这个奖,我必须回馈这一片土地。  记者手记  初见侯艳,是在宁夏秦腔剧院的排练厅里。舞台上,正在排练《攒劲女人》。没有妆扮行头,没有主胡鼓佬,几个演员、几声口头伴奏,就足以让人目不转睛,一起入戏。  “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排练,和彩排还不一样,一个动作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,找到最好的节奏。”话音刚落,侯艳又冲上了台。上台前,她是戏曲演员侯艳,一开嗓,她就是“攒劲女人”李水河。  摆过地摊、做过主持、经营过服装生意、演过电影和电视剧,侯艳曾在职业道路上辗转寻觅,体验过聚光灯和高收入后,她还是选择回到原点,传承母亲热爱了一生的秦腔,坚守这一方清贫的舞台。  在家乡扎下了根,自然也沾上了泥土的气息。讲起多次下乡的经历,侯艳的眼睛亮了。“村民们不会用什么溢美之词,都是用最朴素的行动来表达。”她讲起和观众数不清的挂念和牵绊,回忆着和院团兄弟姐妹走过的无数个村落,红寺堡、常乐镇、叶盛镇……他们,在晴天、大风、暴雨中,给乡村留下了秦腔的宽音大嗓、深沉哀婉,也收获了村民最真挚诚恳的赞美和热情。  如果用官方的方式去介绍侯艳,她的身份标签怎么也要写上几行。但那天我看到、听到的,更多是一个生长在秦腔世家,一心想让宁夏秦腔发展得更好的院团负责人。她说,她几乎每天都会否定自己,又不会允许自己被打倒。当我们问起她纾解压力的方式,她笑着说:“演戏就是一种宣泄,宣泄完了,睡一觉明天太阳照常升起。”  再见侯艳,是在《攒劲女人》首演的舞台上,她跟着剧情节奏,也掌控着剧情节奏。欢喜、哭泣、挣扎,舞台上她的每个动作都牵动着我们的心。而当“李水河”一转身,我看到了侯艳已经被汗水濡湿的后背。那瞬间,我想起她采访时不止一次提过,“戏曲最有优势的地方就是节奏,节奏是把控所有剧的灵魂”。如果人生也是一出戏,那么不论侯艳身在何处,演绎到哪个章节,她都会掌握属于自己的节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