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小冬便装谢幕照

某场戏曲演出结束后观众反响热烈摄影/王晓溪

◎丘冶　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戏曲演出结束之后开始兴返场了，而且渐有成为必选动作的趋势。仿佛不返个场演出就没结束，不返个场演员就没人缘。作为一个与此行为没有根本利害关系的人，我特想知道，演员凭什么非得返场呢？　　不返场就是耍大牌？　　诚然，观众对演员表示喜爱，为了体现自己意犹未尽，要求演员再加唱几段，心情是可以理解的。这事儿别扭就在“必须”和“非得”这两个程度限定上。仿佛演员要是不呼应观众的要求就是耍大牌，不尊重观众，动辄还会遭受一些非议。于是，演员不敢得罪观众，观众也乐得再听一段。　　有观众会说，我们愿意让他再唱一段，说明我们喜欢他。确实，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粉丝，虽然现在没有“嫁相片”的了，忠实甚至狂热粉也不鲜见。既然是粉丝，对喜欢的演员不仅是要追捧，按时兴的标准还要关心爱护。您真忍心看着他妆都没卸完，太阳穴上还有绳子的勒痕，前心后背一脑门子汗，大气还没喘匀呢，还得再给您唱一段？这样的粉丝是不是太残忍了？　　又有人会说，演员吃的就是这碗饭，我花钱了他就应该给我唱一段。就事论事地说，观众买票看戏，演员拿出精彩的节目回馈，这本质上是一种商业行为。您买票的价值到吹尾声的时候就截止了，演员返场纯是面子事——既然是面子事就允许不返。何苦不依不饶？不返就老大不高兴，这不是占便宜心理又是什么呢？　　更可气的还有看票友演出要求返场的。有一回笔者票戏，结束之后下台就掭头准备洗脸。有位观众大为不满，说我不拿观众当回事，既不谢幕也不返场，不懂戏班的规矩，太“不是这里事”了。我特想问问他，梨园规约里哪条写着必须谢幕返场的？无奈一脸泡沫张不开嘴，只得作罢。　　返场是传统？　　以笔者不长不短的看戏生涯来说，少时进剧场演出结束后观众基本站起身就走，很少有目前这种拥到台前大呼小叫的情景。除了纪念演出一般要致意和谢幕，日常营业演出中谢幕并不是必要环节。所谓返场，大多是在各种演唱会中，艺术家唱完主要唱段以后，再奉献一段短小精悍的曲目，台上台下其乐融融。　　笔者真正见到返场大多是在曲艺演出当中。但是，不管现在曲艺演出是什么样，那时候演员返场观众是要单花钱的。比如在天津的鼓曲园子里，唱完正活之后，会有懂行的观众花钱上花篮。上花篮的费用，一部分归为演员的收入，所以实际上是有打赏性质的。为了表示对观众额外支出的尊重，演员会再表演一个小段以示回馈。每个花篮的花销并不高，但必须上双数的。所以有那鸡贼的观众为了多听几段，就每回上俩花篮。返一段再上俩，演员就得继续返。至于是不是很多“两门抱”的观众把这风气带到戏曲演出中还真不好说。虽然现在很多人对戏曲和曲艺的区别没有概念，但能要求返场的至少都是戏迷吧？这点儿基本概念还能理清吧？　　翻过来再说演员。有的演员觉得返场是和观众互动，动不动还有说这是传统的。而实际上，传统中演员和观众的互动是在表演中跳出人物设定和观众交流，所谓“攮腋”和“抓哏”是也。返场非但不是传统，连谢幕都是后来才兴起来的。孟小冬、盖叫天不谢幕的轶事网上都有，感兴趣可以搜一下。在没有大幕的年代，演出结束时所有的演员都要下场，即便是《洪洋洞》里杨延昭这样死在台上的角色也要想办法让他自己走下去。故而不会有演员穿着戏服在台上站一排冲观众挥手致意的情景出现，都是到后台脱行头洗脸各回各家了。所以这非但不是传统，反而是逐渐强加的伪传统。　　大约京剧的谢幕是从话剧那“捋”过来的，以至于很多新编戏里谢幕是一个重要环节，还要作为演出的一部分来排练。话剧的演出模式笔者不懂，也无权指摘。但谢幕确实是起到了应有的剧场效果，给观众表达对演员的喜爱提供了时间和空间，比旧社会那种人走茶凉的劲头儿好多了。可按照目前这趋势，作为戏曲演员既然已经约定俗成接受了谢幕，是不是假以时日，返场也要作为演出的一部分纳入排练日程，提前安排好写进节目单里？　　谁把谁带歪了？　　演员如果真是盛情难却，不返一段下不去了，能不能先拾掇一下自己？唱大鼓穿的是旗袍或大褂，本来就是半说半演，唱完《大西厢》返一段《单刀会》，不存在违和感。而戏曲演员穿着诸葛亮的行头唱“伍员在头上换儒巾”，真的合适吗？维护舞台形象是正常且必须的，如果确实没有空余时间重新捯饬自己，能不能唱个差得不太远的？　　再有，观众和演员是相辅相成的。演员的成长需要观众支持，观众也需要成长啊。不是说要把观众都培养成“曲有误，周郎顾”的级别；这么多年与时俱进，也不是所有的传统都是好的，但至少应该号召一个相得益彰的演出氛围。谁也不是天生就能分清楚西皮二黄、梅尚程荀，对于有些“不是这里事”的要求，演员是不是应该利用自己的号召力加以引导？一味迁就的话谁把谁带歪了就不好说了。　　曾经有一次看戏，本来都演完了，观众比较冷静，开始陆续退场。结果大幕拉开，一位演员走上台来说谢谢大家观看，为了表示感谢我再给大家唱一段。观众不明所以，有的为了表示礼貌就停步听完了才走。咱也不知道这种不好吃还愣给的行为是尊重观众还是廉价兜售了。　　拉拉杂杂夹枪带棒地说了不少，估计连演员带观众都给得罪了。其实返场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是非大妨，关键就是个度的问题。作为演员能有观众喜欢是天大的好事，本来京剧观众就不多，别再得罪了一堆，力所能及地再返场意思一下也无妨，只是该适当考虑一下方式方法。作为观众，演员返场是人情，不给你返场是本分。差不多得了，别没完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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